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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裡的肖像》-水火也不容的歷史創傷

這樣簡單的畫面,或許對北美原住民族來說,卻已經走了半世紀以上的路才可以在電影中看到。


以一場火災意外作為片中核心的原住民族電影。

對原住民族文化流失的控訴和無奈 以失去家人的悲傷和現存家人的矛盾與和解來開展故事

以一場火災意外作為片中核心的原住民族電影,其實這部片不是第一個,作為首部以美國原住民族為主要班底所拍攝的獨立製作電影,1998年的《Smoking Signals》有別於當時好萊塢常見的原住民題材或內容的電影作品,以具有詩意的寫實敘事,描寫了當代美國原住民族的處境。


其中片子開場的大火,剛好發生在美國獨立週年的日子,也以此開始將家庭關係的隱喻逐一揭示,是對原住民族文化流失的控訴和無奈,而Trevor Mack的這部片同樣有著類似的情節,分享著雷同的生活困境,也以失去家人的悲傷和現存家人的矛盾與和解來開展故事,其實能斷定導演一定看過《Smoking Signals》或受其影響。


然而本片中的火災帶來的是不同的轉折,卻也能對原住民族文化的流失和追求達到相同隱喻,算是這部片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當代北美原住民族的認同焦慮

“大量原住民族的家庭骨肉分離,最終湮沒在歷史洪流之中,隨著國際原住民族權利的發展之下,才逐漸受人重視”

主角泰勒從小就沒有見過母親,而且爸爸也從來不提這件事情,這讓泰勒非常納悶,然而泰勒的父親也還沒有從喪偶的悲痛中走出,因此透過不斷地工作來分心,也因如此疏於照顧泰勒,而是交由祖父母帶大的。


也就是意味著泰勒在母親缺席的狀況之下成長,這個「缺席」放到整部片可能要隱喻的,就是泰勒作為當代北美原住民族的認同焦慮,他透過拍片,不斷交互替紙板做的角色配音代言,是泰勒不斷找尋自己的過程,然而在更多現代化刺激影響的部落社群中,賓果大會的吸引力比泰勒如何展現自己還來得更重要。


準備放映會的泰勒,洋洋灑灑對著鏡子彩排著準備許久的稿子,迫不及待將階段性的認同之旅向全世界呼喊,然而最終只能是認同之「慮」。


後來泰勒在父親的櫃子裡找到一段影像,那是父親絕口不提的母親,影片中他們抱著剛出生的嬰兒,興高采烈記錄下一切,母親的溫柔和欣喜躍然於影像中,泰勒深受感動,同時一位名為亞倫的陌生男子與他日漸親近,並說這段母親的影像是最適合再製成另一部泰勒的作品播映給大家看,族人們勢必會大受感動。


因此開頭所說的火災真相成了泰勒的認同之旅最沉痛的打擊,亞倫身分的真相被解開,此時電影面臨要觸碰的是真實與幻覺的如何呈現,而導演選擇相當有趣的方式,那就是透過分解像素營造出的螢幕故障效果,來引領觀眾前往幻覺和真實的界線,讓泰勒與母親的對話成了可能,同樣也是利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對於所謂的認同追求,不必然是完整的,也不必然是清晰具體的。


因為追逐那些已經過去的虛妄,而不去著眼於當下,反而只會加劇認同焦慮的困境,這就是泰勒父親所擔心害怕的,他認為火災所代表的過去遭受殖民的痛苦不應該讓下一代得知,沒益處也沒必要,不過我們都知道歷史創傷是需要被理解的,每位原住民都有權知道自己的過去才有可能繼續往前走出新的未來,最終父親仍然接住了泰勒。


若說大火揭示著在加拿大的北美原住民過去的痛苦回憶,也就可以聯繫到早期加拿大白人政府的「寄宿學校」政策,大量原住民族的家庭骨肉分離,最終湮沒在歷史洪流之中,隨著國際原住民族權利的發展之下,才逐漸受人重視,再加上近幾年加拿大所發現寄宿學校遺址底下大量的無名白骨,更是警醒著加拿大社會,對於原住民族的不公義仍然以不同的方式存在著。


那片中泰勒母親選擇自盡的河澇,是可以視為加拿大女性的從殖民開始至今,更為殘酷的處境隱喻。 一部可以被歸類於第四電影(Fourth Cinema)的作品

“這樣簡單的畫面,或許對北美原住民族來說,卻已經走了半世紀以上的路才可以在電影中看到”

但在看這部片的時候,我們可以不用以這麼沉重的視角去看待,仍然可以用家庭關係的和解去理解,也因為這部片其實是導演類自傳的作品,可以看到他以低成本的方式去展現出偌大的想像力,片頭中泰勒的電影類型是科幻片,放在廣義的第四世界中,都是非常稀有的題材,是因為外太空或宇宙所體現的就是一種「大」,這個大不只是空間的大,也意味著所必須花費的資金也會很「大」。


而泰勒的科幻電影夢想表達的,就是對於原住民族電影類型的擴充可能,誰說原住民族電影就必須是寫實有悽慘的劇情片,基於電影的熱愛,應該是可以在原住民族的主題內容下有更多種類型呈現,但其實2016年就有出現過低成本的薩摩亞島民的科幻短片出現,用最拮据的資金和技術,展現對土地的眷戀以及國際關係的預言,透過類神話敘述的開場,體現南島文化獨特的詮釋世界。


也就是說,或許原住民族只是需要更多的想像力,而不用被電影類型侷限,就像是泰勒祖父想要拍部西部片來當個牛仔,不過北美原住民和牛仔是多麼矛盾的兩個詞啊。


在1973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名為「小羽毛」(Sacheen Littlefeather)的美國原住民女子上台代替影帝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拒絕接受最佳男主角獎的獎座,以抗議電影產業對美洲印地安人的不當對待,而在2022年6月,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的前院長大衛魯賓(David Rubin)向小羽毛道歉,信中有寫道「您因為這段致詞而遭受的指責是毫無根據且不合理的,您所經歷的情感負擔,及為此在本行業職業生涯中所付出的代價是無法彌補的。」


然而在當年小羽毛致詞後受到現場諸多噓聲,甚至當時知名的傳奇影星約翰韋恩(John Wayne)試圖想要上前毆打她,而約翰韋恩是誰,他是當時最知名的西部片明星,幾乎可以說是當時牛仔的代名詞,卻被指控過對於北美原住民族存有嚴重的偏見,有好長一段時間,西部片中的原住民族形象都是暴虐和愚蠢,以凸顯白人主角的英雄形象。


因此這部片泰勒祖父的西部片主演願望,很大程度對電影類型的慣習進行了翻轉,也是非常咀嚼玩味的地方,片尾因為達成了和解,也讓祖父出演西部片,這樣簡單的畫面,或許對北美原住民族來說,卻已經走了半世紀以上的路才可以在電影中看到,相當具有宣示意味。


這是一部可以被歸類於第四電影(Fourth Cinema)的作品,讓族人能夠掌控自身文化形象的製作和展演,得以為自己發聲,而不是受到主流白人意識形態的干擾,或者是瓦解主流媒體對原住民族「野蠻」刻板印象的干擾。

 


作者 / Yawi Yukex -

經營影評粉專「我隨便寫就隨便看」,是個從不挑食的影展追逐者,逐漸走向對族群相關電影有所偏好的貓奴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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