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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彭紹宇

《火裡的肖像》:面對生與死、過去與未來的家族未解之謎,是否有勇氣揭開?

縱使過程千迴百轉,本片是一部看完會令人感到暖心的作品。


《Portraits from a Fire》火裡的肖像


十六歲的男孩泰勒(Tyler)是個不折不扣的電影迷,但除了當一個觀眾,他更熱衷於自己拍電影。成長於加拿大鄉間,距離電影太遙遠,文明也彷彿遙不可及,於是他常用自己的手持攝影機在房裡拍電影。有時向左鄰右舍借道具,有時自己分飾多角,就這樣樂在其中,完成一部部低成本科幻電影。完成作品後,泰勒還會舉辦社區首映會,他想像著自己被眾人注目,一一回答觀眾問題的風光模樣,他在電影裡感到自由——電影,也是他逃離現實的方式。


儘管如此,有些事終究無法規避。其實一直以來,單親的他總察覺只有自己被隱瞞了一個家族秘密,但每當詢問父親或祖父母,都依然得不到答案。身為藍領的父親寡言總是早早出外工作,拖著疲憊身軀回家。泰勒希望父親能出席自己的首映會,但那個座位始終空無一人。夢想飽滿,現實總是骨感,首映會的來賓也寥寥可數,頂多只有祖父母的捧場,更沒有踴躍的群眾提問。他所期盼那轟轟烈烈、熱鬧非凡的放映會,始終未曾發生。


他開始懷疑自己做的這些事是否有意義,也質疑自己應不應該繼續拍電影。心灰意冷之際,他遇見了一位神秘的新朋友艾倫(Aaron),一切也意外出現了轉機。明明初次見面,兩人卻好似認識已久,瞬即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艾倫似乎理解泰勒心中的芥蒂,泰勒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一位知心的朋友。艾倫鼓勵泰勒繼續拍電影,並且拍攝那些貼近自己家族的作品。


愈靠近自身,便愈靠近家族秘密,泰勒無意間發現父母過往的家庭影像,母親的臉龐既清晰又陌生,接近又遙遠。當年,在一場意外中早逝的母親幾乎讓整個家庭分崩離析,笑聲不再,希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父親從此變得沉默,多年來也無法走出悲傷,只得用工作麻痺自己。因此,年幼的泰勒幾乎是被祖父母照顧長大。父親的缺席和不溝通讓父子倆關係失能,儘管時間已遠,泰勒一家彷彿仍陷在那場意外中從未脫身。不過,對於自己的母親,泰勒卻渾然不知她是什麼樣的人,以及她為何而死。陪伴他成長的,只有無止境的不解和困惑,於是漸漸地,困惑轉為憤怒。


受到艾倫鼓勵和啟發,泰勒將這些家庭影像重新剪輯成為電影”My Mother and Me”(母親與我),他信心滿滿,再次舉辦社區放映會。劇情至此,正當觀眾以為艾倫的出現是善意指引,電影接下來的發展將超乎想像——艾倫是誰?他為何接近泰勒?艾倫與泰勒之間又有何種特殊關係?畫面迅即將我們帶回當年那場心碎的意外中,驚人謎團也將隨之一一解開。 導演崔佛.梅克(Trevor Mack)

“溫哥華國際電影節(Vancouver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獲頒「新進電影人獎」(B.C. Emerging Filmmaker Award)。這次在首屆MATA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影視節(MATA TIFF)放映,別具意義。”

出身於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省(British Columbia)的「特西爾科田」(Tsilhqot’in)第一民族導演崔佛.梅克(Trevor Mack),是電影圈備受期待的加拿大新銳導演。完成本片《火裡的肖像》(Portraits From a Fire)時年僅二十九歲的他,其實已有多年拍片經驗。他長期關注加拿大原住民議題,這部作品便是他的首部自編自導的劇情長片,也同樣把握機會,將鏡頭望向原住民族群。或許台灣觀眾不甚熟悉,「特西爾科田」是一支半游牧原住民,英屬哥倫比亞省則是阿薩巴斯坎語裔(Athabaskan)位處南方的原住民部落。如同世界其他地區原住民的境遇,他們也曾被不公平待遇迫害,並被歐洲白人剝奪自然資源和生存環境,直到近年原住民權益才逐漸被重視,土地也被歸還、補償。這部電影雖主要以英語發音,但其中仍加入許多阿薩巴斯坎語對話,並起用眾多當地素人演員(例如泰勒的祖父即為素人演員),更在原住民保留區當地拍攝,讓整體更顯真摯、貼近。


本片最初在2021年大西洋國際電影節(Atlantic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首映後,接著在溫哥華國際電影節(Vancouver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獲頒「新進電影人獎」(B.C. Emerging Filmmaker Award)。這次在首屆MATA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影視節(MATA TIFF)放映,別具意義。雖然「原住民電影」(Indigenous Cinema)似乎是個標籤,但《火裡的肖像》講述的情感與困境卻是十分普世。透過影像談論的家庭創傷、記憶與情感對抗,無論我們身份為何,都能與其共感。這樣一部成長電影(coming-of-age)透過原住民身份的外在,內核仍是生而為人的喜怒哀樂,但卻也正因它所碰觸的原住民議題,得以帶領觀眾進入這個未知世界,認識我們未曾理解的族群,並且知道——其實,他們與我們並無太大不同。

探究生與死的模糊界線,發掘父與子的糾結、矛盾

《火裡的肖像》令人印象深刻之處,除了它所揭開的原住民樣貌,這同時也是部講述「拍電影」的電影,而此類電影往往能令電影迷特別有感。片中男孩泰勒懷揣電影夢,一心期盼拍出心中的曠世傑作。只不過,我們最初看見的是一部又一部有些尷尬又失真的未來科幻片,他選擇將鏡頭朝向他所不熟悉的未來,卻忘了其實應該碰觸那些自己真正在乎、有感的議題——那便是他的過去,因為唯有能感動自己的題材,才能真正感動觀眾。


不同於常見敘事手法,電影用插敘法帶出家族故事,從最初祖父母說「是時候讓泰勒知道事實了」,讓觀眾也清楚明白有顆未爆彈即將引爆,卻遲遲不說開,吊足觀眾胃口。艾倫的出現則加速劇情發展,也無意間疏通碰觸瓶頸的父子關係。談及艾倫,觀影時便覺他是位相當有魅力的人物,帶有神秘感的角色刻畫,呼應著他到最後令眾人大驚的身份揭露,角色塑造相當有趣。艾倫一角也相當具複雜性,看著看著,不由得覺得他如同是泰勒寄望的想像,也像父親長期的心魔——唯有正面相遇,才得以與之和解。


電影風格難以被定義,在寫實與驚悚的類型中穿梭,時而像驚濤駭浪,時而則回歸平實,牽動角色人物發展,也令觀影情緒上下起伏。謎團如鉤,如引子,潛伏於這個普通家庭看似如常的生活底下。選角方面也合適得宜,如飾演主角泰勒的年輕演員William Magnus Lulua,將青少年深陷青春期的自我認同與尷尬呈現得相當到位。飾演艾倫的Asivak Koostachin同樣讓人驚艷。有時貼近,有時疏離,把那樣謎樣的深沉詮釋得淋漓盡致,令人亟欲發掘他的真實身份。兩人也皆是加拿大原住民,互動時的火花與化學作用同樣吸引人。


縱使過程千迴百轉,本片是一部看完會令人感到暖心的作品。藉由類型包裝,喚起觀眾興趣,最後回歸至家族本質與個人身份認同的追尋,在本次影展選片中是部猶如驚喜的國際劇情片。它所帶出的當地面貌,包含英屬哥倫比亞風光與原住民當地語言的對話,以及那些雀躍、哀傷和幽默的片刻,都巧妙中和了題材可能的生硬和嚴肅。


儘管是導演處女作,敘事方式已可見平穩與成熟,可貴的是,他並不強加「原住民」標籤,而是用故事吸引人,並以普世情感使觀眾產生共鳴,無論是否熟悉「特西爾科田」或「阿薩巴斯坎語裔」,觀眾都能明白故事意涵,也皆能理解片中角色的痛楚與傷疤,以及他們為何掙扎的糾結,進而對該族群萌生興趣,是相當高明的方式。


《火裡的肖像》是部講述著「關係」的作品,它試圖連結許多關係,並且讓原先從未交集或未有機會交集的兩者發生作用——例如它探究生與死的模糊界線,發掘父與子的糾結、矛盾,以及相互理解的可能,也從中映照著過去與未來的隱隱牽絆。


經由一步步解開謎團,人與人之間才又得以恢復連結,而那幀「火裡的肖像」也終能浴火重生,為那些還活著的家人們,帶來寬慰與祝福。

 


作者 / 彭紹宇 - 1997年生於台中。政治大學外交系、國貿系雙學士,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國際政治經濟碩士。曾參與柏林影展、日舞影展、倫敦影展、金馬影展等國內外電影節,專欄文章散見於各大媒體與報紙副刊。


出版作品:《黑盒子裡的夢:電影裡的三倍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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